死亡轮回 （八）
从酒吧出来，到下午四五点钟时，米罗和纱织先去海边的餐厅吃了饭。
餐厅门外就是金色的沙滩。沙滩上撑了遮阴的顶棚，摆着桌椅。悠扬的音乐播放着，彬彬有礼的侍者微笑着端上餐点。
初夏的这个时间点，日头还大。
吃了晚餐后，米罗就带着纱织沿海滩漫步而去，沿这条路过去可以回码头停船的地方。
艳阳笼罩下，和煦的海风吹过。米罗看见身边的纱织的蓝纱长裙被海风拂动，闪耀的日光折射在蓝纱之间。
她的紫发亦被海风拂起，欲要遮眼。米罗刚想提醒她，少女已伸手将紫发撩到耳际，侧头对他温柔一笑，蓝纱飘摇，她的身影风姿绰约。
其实圣域的金沙碧海，比那不勒斯的海更美。那里有海女神的后裔雅典娜的洁白神殿。
不过从前在圣域时，纱织是女神，米罗是战士，他们的一生已奉献给整个大地。
每天为了备战忙碌不停，根本没机会像这样到海边散步。
纱织看了看旁边的米罗，如果此时，是她这一生少有的片刻宁静，那么，也足够了。
太阳渐渐阴了下来。不过才四五点钟。
没有晚霞，顶上开始聚集浓云。
米罗看了看天空，催促道：“我们走快点，早点回船上。”
风雨欲来。
到了码头时，一个船员过来跟米罗谈事情：“米罗先生，你有亚鲁哥路的联系方式吗？”
纱织一听，连忙问道：“亚鲁哥路怎么了？”
“没怎么，”米罗不以为然地道：“这个港口换一批船员，亚鲁哥路在调换船员里边，已经走了。”
他对那船员说：“回头再给你联系方式。”
米罗继续与船员谈事情。
纱织便在一边等他。
此时，纱织猛然发现，码头另一侧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下的高大身影。
是斯葛彼奥先生！他仍然戴着面具。
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身边。穿黑衣的保镖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。
一切准备好以后，保镖拉开车门请斯葛彼奥上车。
这时，斯葛彼奥回头，正对上了纱织的眼睛。
天空已完全阴沉了下来，风很大。
在这样暗沉的天色之下，纱织身穿鲜艳的蓝裙，反而成了海边的一抹亮色。
头上是昏暗欲雨的天幕，脚边是渺远茫茫的大海，紫发少女立于其中。仿佛天地遗弃，独剩她一人。
大风扬起纱织的紫发蓝裙，她就像要乘风归去，离开这个世界一般。
斯葛彼奥深深地凝望着她。片刻之后，他上了车关了车门。
轿车渐渐远去。那紫发少女的身影，也在斯葛彼奥的视野中越来越远。
“你本就不是这世上的人。”
斯葛彼奥之前让纱织心中一凉的这句话，又在纱织脑海里盘旋。
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。
另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走到纱织身边，是米罗。
男人将外套脱下，罩在纱织头上道：“走了。雨下大了，上船。”
纱织回过身，对米罗说：“我现在相信你不是斯葛彼奥先生了。”
米罗挑眉道：“所以说，其实你之前一直都在想斯葛彼奥是不是我？”
纱织说：“刚才你和斯葛彼奥同时出现在码头上。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。”
“是吗？”米罗闻言，侧目看向纱织。隔着幽蓝刘海，他的目光难辨真假。
纱织被他凝视，心中一颤。她低下头，没有再说话。
回到船上，雨越下越大。
普罗透斯号离开了那不勒斯，向原定的目的地雅典而去。
大雨滂沱，狂风乱作。
游轮逐渐离港口远去，纱织不安地望着港口的方向。
米罗早发现了她情绪不好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斯葛彼奥先生一直没有回船上。”
“他不会回来了，”米罗神情肃然，拉着纱织往回走：“雨太大了，你早点睡。”
回到房间后，纱织见米罗斜倚在她的窗前看风雨，她说道：“你也去早点睡吧。”
“我不回去，在这守着你。”米罗坐到她的床前，撑着头看着她。之后，他长眉皱起，说：“雨越来越大，怕不是什么好事。你抓紧时间先休息一阵，有事我就喊你起来。”
米罗处于警戒状态，一直盯着窗外海面雨势，没有睡觉。
而纱织即使在睡觉，睡眠也很浅。在圣域时的备战训练，让她睡觉时也全身紧绷，一有状况就会惊醒起来。
迷迷糊糊熬过了一阵，纱织骤然睁开眼睛。
米罗的手落在她的肩头：“我正想叫你。”不知道这个少女是什么出身，米罗发现她睡梦中极不安稳，此时也早早被惊醒了。
纱织撑起身往窗外看去，发现雨势倒是小了一些。
米罗却神色严峻，拉了纱织道：“去驾驶舱。”
两人匆匆往舱房处跑去。
雨势虽然小了，米罗却知道这不是好兆头。
雨声细微下去。天上黑云聚集，无星无月无光。
整艘游轮如同陷入一个沉默的黑暗世界。
米罗抡起拳头便砸向舱门。
砸门的动静太大。里边的人很快便惊醒来开门：“谁啊……大半夜的。”
米罗见人出来，立刻问道：“航行状况怎么样？”
出来的这个水手也认识米罗，打着呵欠道：“是米罗先生啊。正常，开始下了场暴雨，半夜这雨也小了，正好睡觉。”
但驾驶舱里另一个值班的老水手听了米罗的话，顿时觉得不对劲。老水手翻身就起来了。
米罗厉声道：“检查风向风速仪！”
老水手推了把一起值班的年轻人：“快去叫二副！”
纱织心中猛地往下沉。她一手抓住扶手，一手紧抓米罗，道：“是不是起了飓风？”
老水手紧皱着眉头：“还不到飓风的程度。但也有波风浪要来。预备顶浪。”
睡觉的二副已被年轻水手叫来，冲入了驾驶舱。
二副吼道：“调整航速航向！往左打！”他一边拉响了警报。
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，窗外只见海上处处掀起波浪。
海面颠簸，海浪出现高大波峰，直直地向驾驶舱的方向翻卷而来。
纱织使劲抓着扶手的指节都有些发白。
米罗蓦然侧头，将纱织紧紧拢入怀中。
就在此时，汹涌而来的波浪径直撞击到驾驶舱窗户上。游轮如大浪中的扁舟，整个船身被震动晃荡。
随着船身猛力摇晃，米罗抱着纱织的身体，两人当即撞到了驾驶舱的墙上。
纱织不顾撞击的眩晕感，当下急忙又抓向扶手，以稳住身体。
雨下得太大，半夜时分停了，却惊走了海面上的海鸟。
海上一切陷入沉寂，这反而是迎来恐怖的大风浪的预兆。
一波浪稍微消停了下来。
趁此时纱织连忙伸了另一只手攥住米罗，两人抓紧机会往驾驶舱外而去。
身后传来二副的吼声：“出去赶快找地方躲好！”
很多人被大风浪和警报声惊动。有些人慌里慌张，乱跑了出来。往驾驶舱这头来的，也有船长带着一群人。
刚才的浪头太大，船身晃动间，很多人都摔倒在地。
米罗和纱织刚走了两步，船身又是猛地一晃。
一个新的浪头打来了！
米罗一手紧握栏杆，一手死死地拽住纱织。
纱织咬着唇，借米罗的手在颠簸中终于摸到栏杆。她顺势双臂抱住栏杆，倚靠着不让自己跌倒。
猛烈的大风之下，浪头是一个接一个地来。想找个地方躲进去，但在晃荡的走廊上简直寸步难行。
天地昏暗无色。
纱织紧抱着栏杆，眼角的余光瞥向天空。
让她感到惊恐的是，月亮与星星全都被乌云掩盖。而在这样漆黑的天空上，那颗光芒时隐时现的大陵五星仍然在。
随着纱织的目光转向天空，那颗妖魔之星掩去魔魅的光芒，眨眼就消失在云层中。
数道闪电随之在天空炸裂，劈向海面。
成群的浪头翻滚起来。
呼啸的大风之下，巨浪将数万吨的游轮抛向空中，瞬间又将其从浪涛的峰顶甩下。
船身被大浪撞击，一些设施被损坏。
船上的游客船员，在这样的风浪震荡之间，不仅有摔倒的，更有受伤的。
游轮离那不勒斯的港口已经远了，现在孤零零地独处海面。
前方渺茫，后无港湾。
独悬于海面的游轮，此时如同在这狂风恶浪中无依无靠的小舟。完全没有地方去抛锚或停泊。
游轮只能任这风浪冲击。希望能顶过这一阵狂风，风浪早些消停下去。
船上的人唯一能做的，也只是尽快离开走廊，找房间躲避颠簸。
米罗的手与纱织紧紧交握，在走廊的动荡之中，如彼此系命一般。船身疯狂摇动，想离开过道，找个房间，极其艰难。
两人抓准机会，一旦浪头稍微平息，就赶快在新的浪头起来之前，往前跑。
纱织脑中转动，说道：“按风速仪的显示，这种海况船身暂时还不会吃水。但还能坚持多久，你知道吗？”
“知道，”米罗飞快地回答：“如果几十分钟后风小了，那船就不会吃水。如果风势不消停的话，就难说了。”
离开过道，又往前走了一截。
这一阵路上倒是稍微平稳了一些。风声似乎没有那么大了，闪电也没有再炸。
米罗牵着纱织往前边的一个房间跑去：“风浪应该要消停一阵了。也别放松警惕，去那个屋里躲一阵。”
然而紫发少女手上却骤然使力，握着男人的手用了劲，不让他再前行。她的声音细微，轻轻响起：“米罗……”
米罗蓦地顿住了脚步。
凛冽的寒光掠过米罗的碧眸。
他在黑暗中牵着纱织的手使了力，将她拉近了些。淡淡的百里香气息从身边少女的身上传来，米罗才确定她在他身边。
与此同时，这男人另一手已甩开弹簧刀冰冷的刀刃。
在前方不远处，离房间几步之遥的地方，几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现。
血腥气弥漫。
这船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一些怪物。
刚才风浪掀起，船身摇撼。船上的怪物有好几只也跑了出来。
“咔——咔——”
咀嚼骨头的声音响起。
刚才很多人跑了出来，在轮船的颠簸中都摔倒在走廊上。此时碰到这群怪物，正好被怪物拖去啃咬。
怪物已经咬断了一个老头的脖子，在啃他的脑袋。
极端惊悚的场面。
纱织冷汗直冒，一手暗暗地握住了随身的黄金匕首刀柄。她听到米罗简短而冷酷的话语声响起：“杀了他们！”
就在此时，一个摔在地上的女人，趴着爬不起来。
怪物见状，嚎叫着上前，要去拖了女人吃了她。
女人那惊恐而绝望的尖叫声响起，让人心中更是恐慌。
寒亮的刀光破空而来。
米罗手指动了动，已将弹簧刀狠狠地甩了出去，精准地穿透了那怪物的眼眶。
他不是双鱼座与射手座那样以射击为杀招的星座。但米罗从前做为天蝎座，深红毒针的使用，也要他必须有极其准确的命中率。
米罗的射杀能力也是非常高。时至今日，做为一个被世界重置过的普通人，他这点却仍旧和从前一样。
在刀子被甩出去的几乎同时，男人的身影如离弦的箭直冲上前。
被刺穿眼眶的怪物嘶声惨叫，米罗伸腿就将它踹翻在地。
怪物身上腐肉的气息扑鼻而来，而米罗对这恐怖的场景不管不顾。他飞速地从那腐朽的眼眶中拔出弹簧刀，将怪物一刀毙命。
见米罗跑上前，纱织紧随着他跑过去。
她的黄金匕首能变换一些形态。此时纱织虽然没了小宇宙，但作为神器的黄金匕首还有一些自动的用处。
黄金匕首可以稍微展开得更长些。
纱织将黄金匕首展开到现在能达到的最大长度，奋力将米罗背后的一个怪物砍倒。
她不敢离米罗太远，只紧紧围绕在米罗身边，双手紧握黄金刀柄，以匕首为剑，将面前的怪物一个个打倒。
此时此刻，若将背后交给彼此，才是最好。
地上摔倒了很多人。
趁米罗和纱织赶来时，有些幸存的人趁机从怪物口下爬起来逃走。
刚才被救的那个女人，她的丈夫上前想扶着她离开。
正在此时，纱织发现那个搀扶妻子的男人，背后几个怪物向他扑去。
纱织忙着将黄金匕首扎向眼前的一个怪物，她自顾不暇，只得大声向那男人呼喊：“小心后边！”
米罗侧头也发现了那男人的状况。他此时刚好杀出一条血路，便疾速冲过来，推开那男人。
几个怪物便全扑向米罗。
此时米罗相当于把自己的命门完全暴露。这般危险的状况，即使他速度再快，也摆脱不开好几个怪物的围攻。
让纱织心惊肉跳的是，其中一个怪物嚎叫着就咬向米罗的喉咙！
幸好米罗闪躲得快。
但那怪物虽未咬中米罗的咽喉，却仍旧咬在了他的手臂上。
纱织打倒了眼前的怪物。
她拼死上前，用黄金匕首砍倒扑向米罗的另一个怪物。
趁此间隙，米罗一刀劈下了咬他的怪物的脑袋。
怪物松了口，死了。但米罗的手臂上鲜血不住地渗出，可想他的袖子下是多么深的伤口。
待将跑出来的几个怪物都除掉后，纱织扶着米罗去了医务室。
这一阵风浪渐歇，船上各处也重新各就各位。
医生检查后，说还好没有伤筋动骨。想来是米罗当时动作够快，及时杀掉了怪物，所以怪物咬他的还只是皮外伤，没有伤及筋膜。
医生给米罗包扎好伤口，交代了一些口服药。
纱织扶着米罗回客房去。
米罗脸色有些苍白。
路上纱织搀着米罗，却见他似乎精神很不好，长长的黑睫垂下来，几次都要闭眼了。
滚烫的体温从米罗的袖子间传过来，传到纱织的手上。
纱织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。奇怪的是，米罗的额头摸着时冷时热的。纱织轻声道：“好像也不像发烧……”
米罗觉得异常头痛，好像自己的意识即将沉沦一样。他感到身体也陷入巨大的痛苦中。
纱织用手背试着他的额头。
她离他非常近。
少女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。她的血液此时有种奇异的吸引力。
男人死死地盯着紫发少女美丽如天鹅般的脖子，甘甜芬芳的血液气息从她身上传来，男人的眼睛掠过一丝猩红。
米罗的手紧紧握住了纱织的肩膀。
她轻声呼痛，觉得他此时的行为非常诡异。纱织问道：“米罗你怎么了？”
话音一落，米罗才稍微清醒几分。他确信自己刚才意识几乎被吞没。
米罗尽力保持清醒，拼命压抑那种不似他自己的、奇怪的欲望，这让他觉得愈加头痛。
一回到客房，米罗便倒在了床上。头痛眩晕让他几乎陷入昏迷。
纱织匆忙拿出体温计给他量体温。
量了三次，一次39度以上，两次35度。根本不是正常人的体温！
冷汗打湿了他卷曲的宝蓝发丝，他那俊毅的脸庞在扭曲的痛苦中显现得有几分狰狞。
纱织咬了咬牙，褪下米罗的一边袖子。她把他伤口上的纱布解开，重新观察。
伤口上冒着黑气。纱织按压伤口，几次流出的都是黑色血液。
没有发炎化脓，是血液是黑色的。
分明是中了毒。
纱织想起了怪物咬了米罗手臂的事。
现在想来，那怪物撕咬后，定是留了什么毒液在米罗的伤口。
从船上之前那些人的状况看，这种毒会把人类转化成怪物。
根本不是人类医学能解决的事。
若不是米罗有极坚强的意志。早在怪物咬他的那片刻，他的意识就会被吞没，导致人身变异。
纱织拿着毛巾，给米罗擦拭汗水。
她心中焦急万分。
怎么办？
如果米罗还是她的黄金圣斗士，如果米罗还是从前那个天蝎座。他自己就能点真央点止血祛毒。
如果纱织的小宇宙还在，也能治疗怪物的毒性。
但现在他们都是没有小宇宙的普通人。
纱织双手握住男人的手。
她默默地祈祷着。一边心里飞速地思考，在现在这种条件下，还能找出什么办法。
倒真让她想到了一件事。
她曾以自己的鲜血，从瞬的身体里，赶跑了哈迪斯的灵魂。
那么，现在纱织的鲜血，或许也能去掉怪物的毒性。
她来到这个时间点，除了黄金匕首以外，什么东西也没有。只有她这个人。
也许她的血是唯一的拯救办法。
纱织霍然站起身。
怕米罗怀疑，纱织先兑了一杯消炎冲剂。
之后，纱织手持黄金匕首，往自己的手臂上深深地划了一刀。
立刻就有鲜血从她白皙的藕臂上淌下。
纱织将血滴在冲剂里，喂米罗喝了下去。
米罗在极端的痛苦中昏迷挣扎。
不知什么时候，他感到痛苦渐渐消失。他的大脑也逐渐清醒。
米罗的黑睫微颤，一双碧色的眼眸睁开。便见紫发少女紧握着他的手。
见他醒来，她几乎喜极而泣。
“你体温恢复正常了，”纱织松了口气地说道。
“嗯，没事了，”米罗握了握她的手：“去外边看看。”
但房门一打开，见到外面的情况，
米罗心中陡然沉入谷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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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：
海女神的后裔：雅典娜是海之女神泰西斯的外孙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