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亡轮回（十二）
“这次去巴黎，把你的黄金匕首带上，”电话那头，米罗突然说道。
纱织问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她忽然觉得手里握着的手机沉甸甸的。
“你有什么其他防身的东西，也带上。”手机里传来米罗提醒敲打她的声音：“其实你最好到任何地方，都带上你的匕首。”
他的声音幽沉，言谈间意味深长：“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安全的呢？”
“你别吓我，”纱织脸色白了一白，说：“好歹是把匕首，那么大怎么好带身上？”
“也是，”米罗听了她的话，语气应付着说道：“那随你的便。我先挂了。”
“等等！”纱织急声说道：“米罗你现在在哪？我过来找你。”
“你真要过来？”米罗却问道。
“你在哪？”纱织没有迟疑，只是继续追问。
“你上午来过的大厦，西侧的星巴克，”米罗说：“我等你来。”
电话挂断。
纱织立刻开门下车。她迅速锁好车门，捏着手机，赶快向公路对面跑过去。
得亏她从小就要领导财团，出席应酬，正装穿惯了。此时穿着高跟鞋，仍然一路跑得特别快。街上的女人们见这紫发少女急匆匆跑过的身影，暗自感叹，换她们穿高跟跑那么快，早就崴脚了。
纱织气喘吁吁地拉开星巴克的大门。
米罗坐在窗边的桌子前，神色严肃地盯向她跑来的方向。
纱织深吸一口气。
她一手紧握着手机。另一手抬起来，忽然抚向眼前男人的脸颊。
米罗眉眼冷峻，端然不动。
但纱织感到自己手下触摸到的，是温热的男性的皮肤。
她拿开手，坐到米罗对面，轻声说道：“你叫我把匕首随时带身上吗？”
“嗯，”米罗目光审视地看着纱织。
纱织捏紧手机，再次问：“匕首带身上不方便啊。怎么办？”
米罗打量着她，说道：“那你就带折叠刀。”
他话音刚落，纱织便打开手机屏幕，打了个电话出去。
一阵铃声从米罗身上响起，他从身上拿出个手机放到桌子上。
纱织按了下挂断键。她把米罗的手机拿过来按来按去。
米罗抱起手臂，靠在椅背上，姿态松懈了下来。他看着玩手机的纱织，说：“那个SIM卡是专门用来跟你联系的。”
纱织点点头，道：“嗯，不然的话，我就把你的号码拉黑了。”
一般陌生号码打到纱织这边来，她都保持着警惕心。
而且米罗刚才在电话上的说话语气很奇怪。
按目前的情况来说，知道黄金匕首能变化形态的，暂时只有纱织和米罗两个人。匕首带身上不方便，那么可以变成小巧的折叠刀带着。
那为什么米罗提出让纱织带上匕首，但他在电话上又不知道匕首太大的处理办法呢？
米罗提到匕首的事，纱织不放心。她不敢随便听信手机那头的话，因此以带着匕首不方便为借口。
毕竟，船上的事让纱织知道，这个世界上可以发生任何怪异的事。
直到见到米罗本人，听到他提到折叠刀的事，纱织才松了一口气。
电话确实是米罗本人打来的，没有别人冒充。
纱织可以留下这个号码，是安全的。
刚才米罗那一番言语，只是顺便给纱织设了个小小的陷阱。
万一打电话的不是米罗，是别人的话怎么办？纱织要是听信了对方，留下了号码，之后的事就难说了。
幸好纱织没有大意，她通过了米罗顺手设下的考验。
就纱织以前在圣域时，对米罗的印象来看。米罗对己对人都要求很高。在天蝎座设下的考验中，他会给别人留一线生路。但一旦没通过他的考验，那就没什么情面能讲了。
纱织不知道现在的米罗会怎样。
反正要是以前在圣域，她要是在他面前出了差错，肯定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。
十月份的巴黎时装周，共有300多个品牌参加。
业界著名设计师SA的秀场后台，正在一片忙碌地进行彩排准备。
SA的品牌是近年来新崛起的，势头很热。为品牌走秀的模特中有不少大牌。
故此忙碌的后台里，也有脾气大的一些大牌模特指指点点，挑剔着自己的妆发，跟化妆师闹着不肯配合。
秀场编导赔笑着上前调解，一边费着口舌，一边心里着急。这浪费的可是工作时间啊！
正在此时，助手过来悄悄说，等会探班记者也要过来了……
而且探班记者还有好几拨。
编导急得一个头两个大，工作人员忙到现在都没吃午饭。
这时候，大门处进来一个年轻女郎。
淡紫发丝，戴着顶帽子，穿着身白色的西装衣裤。整个人走的是知性优雅风，走在秀场上不抢眼，很清爽的感觉。
编导见到她，如蒙大赦。救星来了。
紫发女郎看了眼编导，抬手就做了个手势，指挥着他们去调试灯光音乐了。
她一边安排着编导，一边指向一个男模特，喊道：“快换这几件衣服。别磨蹭耽误时间！”
纱织指挥了编导。趁着说话之间，手脚不停地已经搭配好一套衣服，递给一个女模特。
之后，纱织走向刚才那个男模特。
那个男模是个大牌，之前正在跟化妆师闹，嫌妆容没有表现出他的轮廓来。
纱织见男模还没有换好刚才给他的衣服，她皱了皱眉，脸色不好。
发型师被纱织喊到一边去了。台子上的发胶被纱织迅速收拾了起来。
这个男模见发型师突然走开，面前却来了个年龄不大的姑娘，一时也是莫名其妙。
没等男模反应过来，只听纱织说道：“转过头来！你头发怎么跟鸡窝似的？”
鸡窝……
这句话着实把男模给震惊到了。凌乱自然的发型搭配他棱角分明的轮廓，在T台上显得相当显眼，一向让他引以为傲。
况且他是个大牌，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！
然而不等男模继续想下去。
纱织伸手就把这个青年的头转了过来。
她一边喷发胶，一边用手理着那青年的头发。也不拿梳子，三下五除二，就把他的头发给捋顺了。
柔顺的新发型，很衬纱织这一期的品牌主题，巴黎传统的精致手工黑色丝绸系，不乏浪漫灵感。
而男模之前那个像鸡窝一般的发型，让纱织真是一言难尽。
以为谁都像沙加那样啊，轮廓庄严，发色耀眼，染都染不出来。所以人家沙加就算顶着几簇呆毛，就算不打理头发，就算战斗时头发凌乱，但人家的长相照样撑得住。
纱织摇了摇头，心想算了，不能拿沙加的级别去要求别人。
自己一个大男人的头，被一个姑娘轻松地掰了过来按住……
男模特还沉浸于一片茫然之中。
纱织看得着急，她也不歇口气，立刻把刚才搭配好的衣服放过来：“赶快换衣服，一分钟之内！别耽搁大家的时间，都还没吃午饭呢。”
几句话把那个男模说得脸上一片涨红。
纱织在两分钟之内给那个男模打理完，同时还指挥着其他人的服装妆容。
之后，她立刻又搭配了一套衣服，走向另一个模特。
全场的工作人员都被纱织调动起来。
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忙了起来。整个后台有条不紊地运转着。
今天的后台彩排虽然一开始拖了时间，但有纱织出来指挥，很快就顺利结束了。
那个一米八几的男模被纱织指挥得团团转，一脸吃瘪。
米罗在一边看了半天，差点没笑出声。
今天有好几拨探班记者来后台。虽然人来人往的，但排查得也很严格。
尽管如此，好半天却没一个人注意到米罗。他就像隐藏在暗处的蝎子一样，让人觉察不到他的踪影，甚至像忽略了他的存在一样。
直到纱织忙完，米罗才从后台一侧转了出来。
人们这下都纷纷看向米罗那边。之前似乎没见过他，他好像也不是探班记者……
纱织迎了过来，说道：“今天还在彩排，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巴黎了？”
米罗拿出一瓶饮料给她，只说了声：“商业机密。”
纱织坐在米罗旁边，不再多问，只顾喝着饮料。却见米罗眼里含着些笑意，凝视着她。
也不知是天气热还是怎么，纱织感到脸上有些发烫，她问道：“你在看什么吗？”
“没，”米罗说：“想到刚才你整治的那个男模特，觉得好笑。”
“我最不喜欢那种不认真又没效率的人了，拖大家后腿。”纱织喝了口饮料，道：“他头发都分叉了，还弄得像个鸡窝，不打理。”
她说道：“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，不打理也天生发质好。”纱织一边说着，一边伸手抚摸着米罗垂落下来的宝蓝发绺。
他的头发摸起来手感很好，非常柔软。
米罗盯着眼前的紫发女子，说道：“你似乎很高兴。”
她当然很高兴。
她13岁时就想摸摸他的头发，现在这想法成真了。
那时纱织刚刚来圣域，对公务不熟悉。
米罗作为离她最近的一宫，有时去教皇厅批改文件。
那天纱织抱着一摞书本，从星楼图书馆回来。到了教皇厅，已是日暮。
高高的文件码成几摞。男人的头枕在桌子上，钢笔滑落到一边。
又不知熬了几个夜，纱织想。她上前把钢笔捡起来。
日光折射在神殿的廊柱间。在暗沉的暮色中，米罗垂落的长发就像靛蓝的锦缎波纹一般。
少女伸手想摸一下天蝎座华丽的长发。但她硬生生地把手停下了。
她想起白天米罗审视她的冷酷目光。
13岁的纱织抱着书，没有动。她看着眼前的男人，想，她才不会展示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，让他有机会嘲笑自己呢。
纱织的秀场发布顺利结束之后，她才陪米罗去其他设计师那边看秀。
“这是个墨西哥来的设计师，跟我导师认识，”纱织拎着裙子，挽着米罗的手，跟他介绍着现场。
快要临近大楼时，米罗停下脚步，仰头望向天空。
纱织举办时装秀的那天，晴空万里。但今天这个南美设计师开场，天空却一片晦暗。
乌云堆积得很低，像是直接往这座大楼压下来一般。
纱织心中一跳，她摇了摇米罗的手臂，说：“别看了。”
米罗低下头，眼中划过一丝阴郁。
“你记得我在船上说过的话吗？”纱织凑到他耳边，轻声道：“不要去看大陵五。”
“有些东西看不得，”她说道：“装作没看见更好。”
米罗眼神带着探究，开口道：“你为什么要来看这场秀？风格很特别吗？”
纱织笑着说：“其实呢，我听说这个设计师的秀场有钢琴演奏，请来的有钢琴界和作曲界的大咖。而且，你不是也来了吗？”
音乐和时装，是这位艺术与纺织女神的爱好。
米罗没有继续问下去。他也没有告诉纱织自己来这里的目的。
一边向大楼走去，米罗便一边暗暗地观察大楼周围的环境。周围的绿植很多，小巷很多，适合隐藏东西，也适合逃跑。
进了秀场，纱织却忽然一愣。
米罗敏锐地发现纱织的目光落在一处。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。
纱织在看坐在前排的一个女人。
米罗和纱织现在离那个女人比较远，看不太清楚。
远远看去，那个女人坐在前排，衣服高档，身形丰腴。看来是个非富即贵的女人。
女人金黄的头发挽成发髻，具体面容就看不太清了。不过米罗觉得最大的违和感在于，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僵硬，身影动作都有一种僵硬感。
米罗收回目光，抽出臂弯，牵住纱织的手，迅速离开原地。他问道：“你认识那个女人？”
纱织困惑地摇摇头：“不认识。只是感觉有些熟悉……”
米罗长眉蹙紧，他察觉到，纱织的感受跟他不同。纱织觉得那个女人是熟悉，而不是怪异……
待到落座之后，米罗暗暗打量着周围的人群。
好在此时倒没发觉出什么异常。周围都只是衣着光鲜的观众，没有像那个女人一样出现僵硬感。
这时候，一阵悦耳而优雅的钢琴声传来。一时之间，扫去了人心头的阴霾。
纱织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微笑，望向台上。
T台上打着灯光。钢琴放在角落处。
灯光影影绰绰地，笼罩在那个弹钢琴的人身上。事实上，台下的观众根本看不清楚钢琴师的样子。
只能看见那个弹钢琴的身影，非常挺拔端正，给人一种礼仪完美的感觉。
沉默的身影，配合他的钢琴声，表现出一种学院派的板正作风来。想来他此时面对钢琴的表情也是郑重而专注的。
一头流水一般的青色发丝垂落在他的背上，搭配着他的礼服，倒显出了几分优雅之感。
T台上的模特纱织没怎么看。
她此时目不转睛地看向那个钢琴师，听着他的钢琴声。
虽然现在看不清楚他的样子。纱织想，但这个人肯定不一般。
米罗自然发现了纱织在看那个钢琴师。
他抬头向T台角落扫了一眼，发现钢琴师留着一头青色长发。米罗蓦地双目一凛。
今天可真是热闹，他想。
光线昏暗的台下，米罗伸手抓过旁边紫发女郎的左手，将她柔软的手攥进掌心里。
就在此时，T台上的灯光变了。
工作人员互相交谈着：“怎么回事这是？”
他们根本没有安排这一环节啊。全场的灯光此时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血红色调，让人感觉很压抑。
血红的灯光闪烁了几下。
仿佛是在预警一般。
T台上的模特也感觉不好。有的步伐紊乱了起来，有的干脆停下来往边上躲避。
天花板忽然猛地震动了几下，就像有人在上边一样。
灯光突然全部熄灭。秀场上变得一片漆黑。
人们混乱的奔跑叫喊声此起彼伏。
米罗伸手攥了攥，把纱织拉到他的身边。
灯光熄灭后，没过一会，秀场的灯又再次亮了起来。但仍然是那诡异的血红颜色。
与此同时，天花板上有东西猛然当空砸了下来！
那东西重重地砸在T台中央。暴露在一边现场直播的摄像机镜头里。
T台上隔得近的模特看见那东西，惊恐地尖叫起来。
砸在T台上的，是一具男人的尸体。
尸体的模样非常可怖。全身有无数处撕裂的伤口，再严重一点，就能被肢解成许多碎块。
但他并没有被肢解，全身仍然连在一起。那些裂开得极深的伤口里，鲜血弥漫，将他的衣服几乎染成了血红色。
几乎成了血红，这说明他的衣服还可以勉强辨认。
死去的男人原本穿的是一件带花边领结的黑色礼服。
这件礼服，是今天的钢琴师穿的。
工作人员联系了赶了过来。他们认出了那死去男人的身份。他就是被墨西哥设计师请来演奏钢琴的那个大咖。
真正的钢琴师已经死了。
那么，刚才在台上弹钢琴的又是谁？
不管是模特还是观众，此时全场都是乱成了一片。
在血红的灯光闪烁间，纱织一直注意着观察那个弹钢琴的青发男人。
但在尸体砸在T台上之后，纱织发现，那个青发男人不见了。
此时，米罗攥紧纱织，他神色严峻，低声短促地说道：“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！”
但纱织却停了下来，她握了握米罗的手，说：“你先走吧。我要去找那个青色头发的人。”
“一定要去？”米罗冷冷地看着她。
纱织点头：“我有个猜想。所以我必须要找到他验证。”
米罗扫视了一眼被血红光芒笼罩的整个秀场。他再次看向眼前的紫发女子，她的目光坚定。大概是命中注定吧，米罗想。
“你去吧，”他说道。
纱织正想松开米罗的手离开，他却攥得更紧。
“他不是凶手。”米罗说。
纱织回头问道：“你认识他？”
“以前生意往来上见过，”米罗说：“他家里是法国开酒庄的。但他本人在卢浮宫工作。”
法国？听米罗提到这个词，纱织的眉头蓦地紧皱。
米罗紧握着她柔软的手，向前走去：“我带你过去。我刚才看到他去哪个方向了。”
米罗拉着纱织，一直到了暗处的一个角落处。
角落处有一扇门，门内可能是这座大楼的另一个通道。
“你找到了他，就到楼下停车的地方跟我汇合。”米罗说。
纱织转目看向他。
“我还有事，”米罗知道她的意思。他又说道：“你的黄金匕首能弑神灭魔吧？”
纱织心中慌乱地跳着，她点了点头。
米罗嘴角牵起了一个弧度，他的手忽然落在纱织的头顶上，揉了揉她那头紫色短发。
“你一定要活着回来，”他说道。
没等纱织多想。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米罗一推。
纱织被推进角落的那扇门里。
她急忙回头望过去。却见那扇门猛地一下关闭了。
不像是有人在拉那扇门。门是自动关上的。
纱织只觉全身发冷。
她进门之后，是一个长长的走廊。似乎是这大楼里的一个安全通道。
通道里倒是有灯光，但整个环境仍然非常昏暗。
四下里，完全没有一点人类的声音。
纱织从身上取出一把金色刀柄的折叠刀。
她把折叠刀抖开，展开到最大的长度。小刀就变成了一把黄金的长剑。
纱织紧握着黄金的剑柄，警惕地看着周围。
她一边记着沿路的标识模样，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。
走了好一阵，长廊出现了一个转角处。
纱织皱着眉头，握紧长剑，向转角处过去。
非常怪异。
这个通道的转角处，竟然出现一个旋转楼梯。一圈一圈地往下。
这座大楼里怎么会出现这种景象呢？
不过，纱织往这旋转楼梯看了一眼，却发现一个突破口。
楼梯下几层处，站着一个青色头发的身影。
纱织平复了一下心跳。她往楼梯下走去。
快接近那个身影时，他明显也发现了有人从楼梯往下走。
他回过头来。
这男人一头青色长发，一张英俊的脸，冰蓝色的瞳孔正对着纱织。
纱织倒抽一口凉气。
她一辈子只与他见过寥寥几次面。有一次他眼睛都瞎了。
她现在连小宇宙都没了。但她仍然能确定，自己没认错人。
这个青发男人，就是水瓶座卡妙。
纱织走上前来，对卡妙说：“你好，我是米罗·奥纳西斯的朋友。是他让我来找你的。”
卡妙看着她，没有说话。
纱织从身上掏出一份名片递给卡妙，那是她作为高定设计师S·A的名片：“我是参加这次时装周的服装设计师S·A。这是我的名片。”
